2014年9月26日 星期五

執念 (Part 7)

 回到座位,無法專心工作。腦海想起洪明,想起老闆娘,想起尹雪兒。月黑風高夜,乾燥的勁風刮起地上的枯葉,街燈忽明忽暗,洪明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入水餃店。水餃店已打烊,老闆娘坐在店中央,手執五吋小刀,刀鋒咯咯敲打椅腳。洪明雙足顫抖,花盡畢生氣力走了十呎,跪在老闆娘面前,五體投地求老闆娘原諒。
 老闆娘苦笑一聲,她踏前一步跪在洪明面前,一手扶起他抱著她,洪明舒了一口氣,接著雙眼一瞪,張口欲語無言,然後頹然往旁邊倒下,肚子被小刀刺穿。老闆娘身無半點血痕,她深深舒了一口氣,親手合上洪明的眼睛。尹雪兒衝入水餃店,看著已死的洪明,竟和老闆娘一樣舒了口氣,向老闆娘點點頭,轉身離去,走到我身邊抱著我,說要跟我堂堂正正地一起。 
「喂、喂、喂……」我驚醒,原來是夢。望一望牆上大鐘,晚上九點。一個同事站在我身邊,說其他人走了,他也要走了,他說我不走,他不能鎖門。我說醒聲對不起,匆匆收執離開,電梯門打開,尹雪兒衝出來跟我撞個正著。
 尹雪兒說:「找我你很多次。」
「找我?」
她把一張信紙遞給我,我一看心底打顫,立即拉著她的手衝入電梯,然後在街道狂奔。洪明留給尹雪兒的信件說,他有份害死她女兒,他有預感她會殺死他。他不想死,他不想留下尹雪兒,他不能讓尹雪兒守寡。他要去陪罪,或者她會原諒他,不殺他!信紙夾著他的頭髮,他真的去找死。

 我拖著尹雪兒奔到水餃店,鐵閘比平時早關上。月下夜,冷光映照我和她的影子,還有風刮落葉的影子,彷彿片片暗器穿過我倆的身體,真身竟隱隱作痛。沉重的心跳和呼吸聲從門縫漏出,我叫尹雪兒留下。我推門,門被無形的手徐徐打開。老闆娘坐在店中央,她面前是俯伏的洪明,店裡只亮一盞燈,正正在兩人頭頂,光暈像神罰之光環抱他們。
「你來了。」老闆娘嘆一口氣。寒光從她手裡閃出,我衝到洪明面前,為他擋下一刀。刀鋒從我腰間刺入,我聽到刀鋒擦過皮膚、筋肉、骨頭、內臟和血液噴出的聲音,刀尖從我背後突出。我曲身倒地,傷口既不痛,也沒有昏過去。尹雪兒和兩個警察衝入來,兩名警察拔出手槍指向老闆娘,她手裡亮出另一把刀指向警察,她在尋死。我不要她死,如果一家人死在我面前,我倒希望沒生存過。心底萌生極強的執念,腰間的傷口滲出縷縷黑氣,吞侵光明,不消片刻,水餃店全黑,只聞聲音,我盡最後一口氣叫老闆娘逃走,急速的踏步聲,槍聲隆然響起,我昏過去。

 一個人的任性,往往要別人幫他埋單。
 洪明的任性,陪上好多人的性命。
 替洪明擋了一刀後,我昏了了四天才醒來。醒來後傷口極痛,只是傷口再痛,都不能掩蓋心底的痛。
 那天在水餃店,我一心想讓老闆娘乘逃走。從傷口流出的黑暗,令她得以脫身。尹雪兒循印象尋索洪明的身影,警察憑感覺開槍,打不中逃之夭夭的老闆娘,卻打中尹雪兒,子槍打入她心房。我昏迷後黑暗消散,警察才發現殺錯良民,尹雪兒返魂乏術。為她的死,洪明把自己關在家中,直至我醒來,他才肯離開家裡,只限到醫院探我。
 他老了好多,我昏了四天,他好像老了十四年,頭髮黑白灰絲夾雜,額頭和眼眉間畫上皺紋。滄桑淹沒不了失去妻子的憤怒,他說他要找老闆娘報仇,他抱著必死決心求她原諒,他和她都沒死,死的卻是尹雪兒。一個仇恨種下另一仇恨,必須除掉仇恨的源頭,才能解決仇恨。
      「她的仇恨是應該的,我們都死有餘辜。」我說。
        「那看看誰先死。」洪明說。

執念 (Part 1)
執念 (Part 2)
執念 (Part 3)
執念 (Part 4)
執念 (Part 5)
執念 (Part 6) 

執念 (Part 8)
執念 (後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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